監獄夏天難捱的熱度

(SeaPRwire) –   我很多年來都不知道美國監獄的熱浪危機。2016年初,我開始在德克薩斯州一所最高安全等級的監獄教授創意寫作,那時我才第一次了解到美國監獄的熱浪危機。我在那裡教了將近七年,每年夏天,我的學生都會寫下他們每日忍受的折磨,被鎖在沒有冷氣的設施裡,溫度常常超過華氏110度。熱浪讓他們頭痛難忍,視力模糊,頭暈目眩,以及噁心不適,同時也帶來一種絕望,他們的社會可以容忍這樣殘酷的對待,忽視他們最基本的人權。這不僅是身體上的折磨,也是心理上的懲罰,一種訊息說他們不如人。這樣的溫度對其他人來說已經違法,但他們不應該承受這樣的對待。

我的學生絕非唯一忍受這種痛苦的人。每年夏天,許多美國監獄的囚犯都必須採取極端措施:洗手間淹水以在略微涼爽的水中躺下,用濕布纏繞四肢,用他們微薄的監獄工資(通常不到每小時一美元)買風扇,但實際上只會加劇熱浪,將熱空氣循環而非降溫。許多人停止服用藥物,因為這會加重他們的心臟負擔,在熱浪的心臟壓力下可能導致死亡。有時候真的會有人死亡,通常是心臟疾病,但監獄當局常常否認這與熱浪有關。根據2023年PLOS ONE學術期刊的一項研究,熱浪後的監獄自殺率也會增加。夜晚溫度通常不會降低。

我在此不打算重複監獄熱浪危機的基本事實,這些已經被廣泛報導。雖然不同政見(通常取決於政黨)對何為「道德」的監獄有不同看法,但無可否認高溫可能構成健康隱患。一些極端保守分子可能仍否認全球暖化的現實,但只需溫度計就知道我們的監獄每年都越來越熱。大約有國家的監獄缺乏全面空調,其中許多位於最熱的州份;根據布朗大學研究人員的一項報告,德克薩斯州監獄每年平均有14起與熱有關的死亡案例。沒有陪審團會判處被告受熱刑罰,但每年有數以萬計的囚犯必須面對這種懲罰。有些人只因為少量毒品而被判處死刑。

隨著死亡人數的增加,德克薩斯州監獄已經受到聯合國禁止酷刑公約的譴責。聯合國稱這些監獄「難以忍受的熱」,並敦促採取「緊急措施」。但到目前為止,採取的措施仍然很少。也不只限於南方州份:許多東北州的監獄缺乏冷氣,2023年監獄政策倡議組織對其州監獄的一項調查發現,兩天熱浪後死亡率增加了約21%。

這些事實本身已經令人痛心,但它還蘊含更廣泛的啟示。在她開創性的著作《新種族主義:大規模監禁時代的色盲》中,法律學者米歇爾·亞歷山大曾談到美國監獄囚犯的擾人民族構成,監禁少數族裔的比率遠高於白人。「美國監禁的黑人比例高於南非 apartheid 的高峰期,」亞歷山大解釋道。「這些鮮明的種族差異無法用毒品犯罪率來解釋。研究表明,所有族裔的人使用和銷售違法毒品的比率非常相似。……在一些州,黑人男性因毒品犯罪被監禁的比率是白人男性的20到50倍。」

這種過度監禁少數族裔的情況始於1860年代,正是所謂「奴隸制結束」之後。例如田納西州,在奴隸制時期監獄囚犯中黑人比例不到5%;南北戰爭結束一年後,這一數字躍升到52%;到1891年已達80%。其他南方州也出現類似情況,目的不僅是懲罰,還與商人和地主通力合作,採取「租借系統」,將黑人大量劃歸為「實質上的奴隸」,在農場和礦場勞動。

許多白人美國人(通常受限於簡單的歷史教科書)認為這種不公正在1960年代民權運動勝利後就結束了。事實上,最令人震驚的監獄統計數據來自1980-2000年代的「禁毒戰爭」,這次運動將我們的監獄人口從約30萬猛增至200多萬,為全球最高。少數族裔毒品定罪自然成為這次增長的主要原因。對1981年出生的黑人男性而言,入獄機率為;2001年為1/5。雖然有所改革,但黑人美國人入獄率仍高於白人近5倍,在加州、康乃狄克、緬因和新澤西等自認為自由主義的州更高達9倍。出獄後,他們面臨法定歧視,在投票、住房、就業、教育和公共福利等方面權利受限,情況類似於種族隔離國家的二等公民。截至2022年12月,美國監禁人數為150萬,僅少於全球監禁人口最多的中國1.5萬,而中國人口比美國多十億。正如亞歷山大所說,「美國監獄系統已成為世界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社會控制體系。」

這些種族統計數據應重新定義我們對監獄熱浪危機的討論。是的,我們應為每個美國監獄安裝空調;是的,我們應制定聯邦法律規範監獄溫度標準。但我們也必須檢視我們國家的種族主義陰影,我們不僅監禁過多少數族裔公民,還將他們長期暴露在實質酷刑下,生活條件違反日內瓦公約。德克薩斯州矯正官員工會主席的一句話說得恰到好處:「我們應該管理監獄,而不是集中營。」

在過去幾年,我們譴責巴勒斯坦和烏克蘭公民的痛苦,批評俄羅斯和以色列的侵犯人權行為。這些譴責當然是必要和正當的。但同時,我們忽視了數以萬計在我們監獄受熱刑罰的囚犯,其中許多來自美國歷史上一直被目標和壓迫的少數族裔。

這種情況不引起真正的醜聞,正顯示出我們的種族主義。每年都會有一些新聞報導熱浪危機(約翰·奧利弗兩年前就有報導),但我們的政治家很少採取行動反對系統性壓迫群體的酷刑。雖然普遍讚揚拜登政府的《重建更美好》法案是重大成就,但這項法案從未包括資助監獄和拘留中心升級的項目,甚至在保守派大幅削減預算前。這對大多數進步派來說都不是重點。作為一個國家,我們顯然只選擇執行某些修正案。許多人熱衷於第二修正案,但禁止殘忍和不尋常處罰的第八修正案幾乎無人提起。原因很簡單:受酷刑害的人很少為政治競選提供資金。

在這樣的時刻,人權侵害新聞不斷,我們幾乎都感到無能為力。但我們遠不如監獄中的人那樣無聲無息。只要足夠壓力,監獄改革是可能的。在司法部警告後,密西西比州去年開始為所有監獄安裝空調;今年,德克薩斯州眾議院通過5.45億美元預算為監獄安裝空調(但參議院隨後否決)。在眾多問題中,我們很容易忘記社會最弱勢群體,尤其是他們被關在牆後,看不見的人。但我請您記住托納·索斯達茲·納拉尼奧的話,她兒子瓊·索斯達茲今年夏天在德克薩斯州一所監獄因熱浪引發的心臟病發作而死亡:「我們迫切需要改變,需要立即行動。他們正在活活燒死我們的孩子。」